复旦大学原校长杨玉良院士:科学教育不容乐观，与太早确定孩子的未来有关！

为什么物理的教育在我们的中学教育中那么重要？

记得曾经有一个调查，统计了近几十年诺贝尔奖获得者本科的学科出身，结果发现，

• 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人超过80%不是学生物出身；

• 诺贝尔化学奖的得奖人，大约有超过60%，近70%的人本科不是学化学的

• 但是，诺贝尔奖物理学奖的获奖者中只有18%的人本科不是学物理的。

这说明什么？说明了物理这个学科的基础性作用。因为研究物质运动的最基本的规律，主要就在物理学科。按照恩格斯在《自然辩证法》中的观点，化学运动比物理运动要更高级一点，因此也就要复杂一点，生命运动当然就更复杂。所以，越复杂的研究课题，需要的支撑学科就越多。

文/中科院院士、复旦大学教授杨玉良

我经常开玩笑说，一个人想拿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，那不能选生物学，因为一旦选了生物学，获奖的概率一下子就降到20%左右。其实，这个玩笑也反映了知识的层次结构，反映了哪些学科的内容更为基础。

从物质科学的角度来看，物理学研究的是所有物质最基本的运动规律，因此这是最基础的学科。所以我想，我们讨论科学教育，要从物理出发是有其合理性的。

当前的科学教育尤其是物理教育情况不容乐观

在日前举行的“中科院学部第二届科学教育论坛”中，不少学者的报告让我感到，当前我们的科学教育，尤其是物理教育，情况并不令人乐观。不论是科学院的研究人员，还是大学的教授，都有直观的感受。

从这些研究人员和大学教授招收的研究生的质量来看，近年来相比较过去有非常明显的下降。一般而言，那些考物理博士或者硕士的学生，本身就应该已经是具有非常扎实的物理学基础，至少他已经学习了大量的物理学知识。但是，若导师们仍感到他们在专业基础知识方面的基本素养不高，那应该反映了我们的基本教育是有问题的。

当然，并非仅仅中学教育，大学教育也存在很大的问题。我历来认为，物理的很多基础课程，比如量子力学、统计物理或者电动力学等等，如果教师不带领学生一起在黑板上推导，而只是用PPT“拉样片”的话，那么，学生对这门课程的理解是不会很深的。

因为，推导过程展示的是这门学科的内在逻辑，即便老师在推导中出现错误，学生也可以从这个错误中学到重要的东西，至少学生会知道这个地方容易出错。而在没有推导过程的教学方式下，带来的后果就是，现在的年轻人即使从事理论科学，连基本公式推导能力极差。

而基本公式的推导能力，是物理科学研究中的逻辑思维展现最基本的要求。如果学生在这方面能力很差，那就意味着他在从事物理科学的研究时，逻辑思维和思辩能力比较差，在学科的基本问题的研究上难以有所建树。

事实上，不仅物理学科，其他的学科也存在同样的问题，这也是为什么，我们应该重视基础教育的物理学科等科学教育中存在问题的原因。

中学的选修不能影响学生基本素质的培养

包括朱邦芬院士在内的物理学家，以及中学的很多老师收集了大量中学物理教学的相关数据。看了这些数据，我必须毫不忌讳地指出，中学物理学的课标也有问题。

我历来以为，中学里的数学、物理、化学课程的老师数量和工作量应该是不变的。结果现在我才知道，并非如此。现在，某些中学里，居然因为高考分科的权重设置问题而导致物理老师没事干。这在我看来，是极为奇怪的一件事，我认为有很多做法需要反思。

我个人认为，目前这个问题的出现，跟中学过早让学生确定了未来的方向有关。

事实上，对一个人必须具备的基本的知识要求是相通的，这也就意味着，大众乃至整个教育界都应该在这个最基本的问题——一个社会人需要哪些基本通用的知识——达成共识。

我认为，中学教育的目的，培养的学生目标应该是：今后他不管干什么，或者不管学什么，都必须具备基本思维方式和知识要求。而不是在中学期间就为某个学生定位——这个人以后是文科的料，这个人以后是进入技术学校的，那个人以后要成为物理学家，而另一个人以后是成为化学家……以后要学文科的学生，从一开始就不用什么力气学物理，如果选化学的话，那也可以不学物理。如果是这样的减负，一定是假的减负，并且会把人减得“畸形”。

小学教育给学生的应该是基本的道德素养，中学教育应该给学生的是最基本的思维方式。因此，我认为，对中学的学科教育的设计，应该有深入的思考，并非学分制、选课制就代表了现代的、科学的中学教育制度。

到底哪个层面上才有必要进行选课和实行学分制，这个需要认真仔细的考虑。我认为，对中学生所需的基本素养的培养要求是可以界定的，在界定之内的内容是不应该选择的，只有课外的兴趣教学活动才是可以选择的。因此，中学不应有那么多的选修课，中学的基础课老师不应出现如此的忙闲不均。

我们的教育应该给学生植入科学的基因

另外，一个重要的问题是，我们的文化基因中是否缺乏科学文化的成分？我们必须承认，科学文化的基因在我们传统文化中是有所欠缺的。

你一谈到文化基因的问题，就有人会攻击你是“文化决定论者”，因为文化是极其不易改变的。但是，恰如复旦大学金晓峰教授所认为的，“文化的基因和生物学上的基因有根本性的差别，文化的基因是可以改变的，而生物学上的基因是很难改变的。”实际上，文化上潜移默化的影响是很大的，文化中的科学文化基因是可以植入的。因此，吸纳先进文化来优化我们自己的文化应该是一个持续不绝的过程。

中国近现代以来，在和世界求同的过程中获得了巨大的发展。从科研体量上来看，我们中国现在是一个大国，从事科技工作的人数世界上最大，在这样的情况下，我们考虑问题，必须有国际视野。我们的科技教育也应该看一看世界的大潮流，世界上的科技教育到底如何在变，变得好还是变得坏，我们应该如何变，我们应该如何坚持我们的优秀文化传统。这是我们应该去做的。所以，我觉得在诸如此类的问题上，我们要持一种非常开放的态度。

未来，我们中国科学院科学普及和科学教育委员会将继续召开这类会议，继续征集各方面学者的意见，包括比较教育学、计量学、心理学、人类学等方面的学者，针对一些学科的发展和教育问题，提出一些具体的发展建议。

编辑：沈小莎 张潇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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